第四十章 衔愆效命 (第2/2页)
“你是说,鲜卑可以互市,乌丸却不得交通?”皇帝领会了刘邈的意思,这与他心里想的或多或少有些一致。
“即便是对于鲜卑,彼恭顺之部族,可与之互市,彼不恭顺之部族则与之隔绝。”刘邈自从入仕便是在太原,长期与匈奴、鲜卑人打交道,如今匈奴人早已改汉姓、移汉俗,比照汉民编户纳赋役。虽然没有以前自在,但许多底层的匈奴人都享受到了安稳的日子,不用再忧愁今日去何处放牧、也不用忧愁没有粮食铁器。
对于匈奴人逐渐忘却自己旧身份的境况,朝廷看在眼里,其他的异族如鲜卑、乌桓也看在眼里,当日他们之中的贵族们自然不会放弃特权去过这种日子,但羡慕匈奴人在汉地衣食无忧、能够自由贸易却是事实。
“塞外风俗与中原大为迥异,讲求恃强凌弱,不讲仁义道德。”刘邈以自己这些年的观察见闻,配合着一丝对皇帝的揣摩,微微抬起身子:“中原粮谷、布帛、铁器是塞外所需,倘或有一恭顺之部族因此而富,其他部族眼红之下,要么,会率众归顺朝廷,祈求恩赏、要么,会互相侵夺。届时漠北人人离心,局势动荡,朝廷可借此休养生息,十数年后,不需精兵,亦能得克敌之功。”
皇帝感觉不可思议,原本随意靠在凭几上的他此时慢慢挺起腰背,手抚桌案:“这都是你想出来的?”
这种想法卓有远见,确实不像是刘邈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所能想出来的。
然而刘邈偏偏低下了头,笃定的说道:“此乃愚臣浅见。”
皇帝为此想了一想,声音也放缓了些:“既然这样……”他好似才看到始终跪伏在地,不敢作声的刘熙:“都起来吧,琅邪王。”
“臣谨诺。”刘熙在地上早已跪的两腿发酸,他不知道自己的叔父是用了什么法子,能让皇帝不再追究前过。此时他总算得到皇帝如同赦免的一句,忙坐回席上,应声答道。
“你是宗室,如今是刘氏的天下,应要比士人更知道忠义。”皇帝略带警告的说道:“淮阳王虽遇黄巾,弃国而走,但到底没有留下附贼。如今我也许他复国,倒没有太过惩处。你也是同样,念在昔年琅邪孝王有贤名,今大罪可免,小罪难逃,不然何足以儆效尤,明白了么?”
“臣谨诺。”刘熙高兴地心头一跳,压抑着喉间喜悦,低声应道。皇帝的意思他也稍许明白,可怜淮阳国本就地少,最后不仅没能得到朝廷的厚赏,还被分走了两个县。如今琅邪国也应该是同样,虽然刘熙贵为诸侯王,早已没有治民的权力,但土地一分走,自己的租税势必会相应的削弱,琅邪王室本就元气大伤,如何还能割肉?一时倒有些舍不得。
在他犹豫的瞬间,一旁的刘邈便急不可耐的帮他果断应承了下来:“东莞、东安、莒县等地本为城阳郡,后封为王土,再赐予琅邪。孝王时因莒县有城阳景王祠屡兴不安,后竟致迁都开阳,乃得免二王同居。可见琅邪与城阳不适一体,今请分之,以重建城阳郡。”
“此事可下承明殿议。”皇帝一时没有给出具体的答复,而是看了眼刘熙:“毕竟是祖宗封赐的茅土,琅邪王确有此意,可具名上疏陈请。”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臣不敢有所异议,琅邪国地广人众,臣常惶恐不能自守,今可退守修德,谨保王室。”刘熙此时也反应过来,努力在皇帝面前补救道。
皇帝微微颔首,转头对穆顺说道:“将这里的棉布赐给琅邪王。”
“臣无功不敢受赏。”这回刘熙学聪明了,立即拒绝道。
“那就赐给阳都侯。”皇帝也不在乎是赐给谁,总归是表个态,他又带着打量的目光看向刘邈,道:“阳都侯适才提议的方法大有可行之处,乌丸是眼前之患,不可使其壮大。而盘踞并北的步度根这几年来还算恭顺,他今年派人朝觐,提议互市,我这里的意思,是暂且答应他。不过条件是彼等退出朔方,释放归还汉人奴隶。”
历史上的并州早已大部分沦为了胡人牧马之地,直到晋朝统一也没能完全收回来,一方面是三国分裂、实力不允许,另一方面是南匈奴、鲜卑等族早在并州扎了根,实力盘根错节,积重难返。
如今皇帝早在经略河东时便趁着南匈奴作乱,派徐荣、段煨一举扫荡王庭,将匈奴编户齐民,推行汉化,收复了西河、定襄、上郡等故土,进一步将异族的势力往北压缩。就连乌桓也成了治下之民,与当地官府互不侵犯。
时至今日,并州只有朔方、云中、五原三郡仍在鲜卑的控制之下,而这三郡也是战略要地,朝廷必须要将其夺回来,鲜卑也视其为膏腴,不肯轻易舍弃。好在朝廷已经匡复天下,锋芒正盛,有南匈奴覆亡在前,互市之利在后,威逼利诱之下,步度根也只得做出让步。
“互市的地点限制在美稷,互市的货物也要有所限制,可用粮谷、布帛、珠玉珍奇交换牛马羊等牲畜,而铁器等物一律不得入市。”皇帝对互市的规矩做出严格的要求,虽然尚未交付承明殿共同商议通过,但他的语气却已是板上钉钉:“政策由朝廷定下,你在并州要全力督促此事,胆敢违者,不须管是几世三公,皆依法严惩!”
“臣谨诺。”皇帝的命令无疑是一副重担压在刘邈的肩上,刘邈既欣慰自己尚有被皇帝看上的价值,又为难于这一项决定:“只是……臣只是太原太守,美稷乃西河郡所辖,两地距离遥远,今后既要治太原之民、又要理美稷之市,恐怕难以两全。”
刘邈以为皇帝会将他调任西河太守,西河郡地域广大但民户稀少,他可以有足够的精力放在互市上,可是皇帝却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现在不好管,以后就管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