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纷纭未尽 (第2/2页)
“你是一时糊涂?”皇帝被他一身抖动的肥肉给逗笑了,他不经意的往两盘看了看,眸色深了一分:“若真有心推辞这帝位,谁会推辞不掉呢?当初刘虞被袁绍、韩馥等人共议拥立的时候,他为何就拒绝得那般干脆?你身为藩王,古时多有固辞不受的故事,为何就不用上呢?”
刘硕面色晦暗的低下了头。
一旁的马氏却不服气的说道:“陛下未曾是太子,不也是藩王登位么?孝桓皇帝驾崩时,尚有二弟在世,若非权臣作梗,帝位如何会流转至解渎亭!”
“放肆!”
“大胆!”
当即有人跳出来怒斥马氏的大逆不道,而马氏也破罐破摔,在地上不住的撒泼,说自己的儿子刘悝被人诬陷致死,又说起自己可怜的身世。她的怨恨是经年已久,怂恿刘硕称帝也不过想将这刘氏江山搅乱,马氏的神志已近乎疯癫,皇帝不得不将他们都带了下去。
就在南皮被朝廷收服的第二天,阴沉已久的天空突然大放光彩,阳光从云层里斜射出道道金光,看到的人都将其视为祥瑞。
也就是这一天,袁术在正午被皇帝下令斩首,与他一起受刑的还有袁绍的一众妻儿。紧接着皇帝便宣布废除伪帝‘兴平’年号,赐刘硕、马氏毒酒,并连带着废除了安平国与平原国,国相改置太守。
在南皮收服以后,皇帝对袁氏叛逆的清算并没有因为杀了一批人而就此止步,他打算进一步罪及家属,将这些人的家产抄没,家中老小一齐流徙到雁门或者上郡去。
皇帝认为自己要清算的只是拥立伪帝的罪犯,可殊不知这一来让许多人兔死狐悲,很多与这些人有过盘根错节关系的士人纷纷上疏请皇帝念在天下平定不易,正应施行仁政为由,罪不及家人。除了冀州士人上疏恳求以外,受到波及的汝颍士人也开始上疏劝阻。
面对各方的阻力,皇帝没有就此罢手,而是让新归附的陈琳写了一篇措辞严厉而不失华丽的文章,在文章中除了历述袁氏大逆不道的种种罪尤,又与应劭经过合计,引用了《汉律》中族诛的条件,证明皇帝罪及家属的合法性。在文章的末尾,陈琳又将袁氏痛责了一番,更提倡天下士人要引以为戒,忠心汉室,否则百年门楣也难逃天谴。
这篇《直陈袁氏大逆诏》以诏书的形式,一经出世,很快便公布天下,原本甚嚣尘上希望皇帝施行仁政的舆论也迅速被陈琳的文章压了下去,现在谁还冒头为罪臣家属求情,为叛逆作辩护的帽子就会被扣在头上。
皇帝先胜一阵后,又立即传诏给汝南太守刘艾,命其将汝南袁氏的田产资财一概抄没入官,袁氏宗族子弟,无论嫡庶远近,全部都要流徙到交趾去。皇帝携大胜之威,对以袁氏为代表的一干叛逆豪强进行狠厉的清算,即便是当年光武皇帝中兴汉室,也不曾对支持王莽篡位的豪强进行清算。皇帝的这般雷霆举动,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士人心中,再度激起动荡。
最先引发惶恐惊惧的,却是在解渎亭主持完孝灵皇帝这一系皇祖祭祀仪式的刘虞,他通过各种渠道、各色人等,知道了皇帝在驳斥刘硕时所说的话。听到皇帝故事重提,又拿刘虞当初被差点拥立为帝的经历来说事,刘虞当时吓得站也站不稳。忙借口自己主持几个陵园的修葺、宗庙祭祀耗费了太多心力,在居处称病不见任何外人。
他自然知道皇帝为什么时不时地总爱拿此事不放,他也更是明白为什么皇帝那番‘随口之谈’一经说出,便不出一两日就从遥远的南皮,主动传到了数百里之外的解渎。
一边是皇帝想警告他、敲打他,一边则是有人想把他推出去带头闹事。
刘虞独处的时候越想越怕,一夜之间头发又白了许多,此时的处境竟然比当初得知公孙瓒因自己而死还要让他恐惧。很快,刘虞在读到由官方布告、才子陈琳撰写的《直陈袁氏大逆诏》后,立即做出了决定。
他亲自上疏请罪,不但直言自己领兵以来,在公孙瓒、以及征讨袁熙这两件事上接连失算,险些使朝廷陷入不利的局面。又深刻检讨了自己当年在担任幽州牧时,面临袁绍与韩馥的诱惑,居然只是坚持原则、严厉抵制,却没有彻底与其划清界限,甚至上疏请命讨伐。刘虞自陈有失忠义、无德无能,在奏疏的最后请皇帝褫夺自己的襄贲侯爵位,以儆效尤。
刘虞在奏疏中的措辞用语格外讲究,既表达了自己认罪、检讨的诚意,又不使其看上去像是以退为进、借此要挟皇帝。可见刘虞为了写就这篇奏疏,着实是绞尽脑汁,当皇帝看到之后,也是明白自己达到了目的,他没有一次性夺走刘虞的侯爵,而只是削减了他一半的食邑。
得到这样的惩处并没有让刘虞彻底安心,他又借口多病,想要辞去身上仅剩的并州刺史的官职。皇帝也不能做得太过,他也需要刘虞来怀柔诸胡,是故拒绝了刘虞的请求,还赐了不少补药给他,表示这件事就此翻篇。
然而此事的风波尚未平息过去,眼看着昔日与自己有不少交集的豪强被官府抄没、惩处,河北士人内心惶惶之余,又从萍末的风声中听到了来自南皮的传言:皇帝似乎为了要让这项政策彻底推行下去,有意让河东太守王邑担任冀州刺史。
听说当年河东豪强在袁绍的教唆下举兵叛乱,被皇帝亲征平定后,将河东豪强几乎全部清算根除、一扫而空,百年豪门的卫氏也一蹶不振,只留下裴氏、毌丘氏等寥寥几家。而负责主持河东战后的清算、以及一系列抑制豪强、试行种种新政的,就是这个凉州北地郡人王邑。
在这方面,王邑可以说是经验‘丰富’。
冀州士人们意识到皇帝意不止于此了,而颍川士人因为王邑调任冀州事不关己,竟没有了共同进退的动力。
这让众人不得不将视线放在官职虽弱,但才智、名望却深孚众心的谏议大夫沮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