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海商林家 (第1/2页)
九月初二,州府官衙。
煎茶的雾气早已消散,茶汤也已转冷。
黄举天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在茶案上。
而正厅依然无人来传唤。
‘王弘业当真不顾卢钧的死活么?’
昨日。
黄举天在接到黄成果报讯的第一时间,便赶到了州府,请求王弘业出兵救援。
王弘业对此极为惊讶。
他身为琼州刺史,尚未收到任何关于雷州遭袭的消息;
而一个县丞,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黄举天解释道,这是澄迈衙役在日常巡逻时,抓到了几名形迹可疑的疍民;
经过拷问,得知了他们举事的计划,故而来报。
起初,王弘业果断拒绝,表示此事发生在雷州,琼州无权干预。
黄举天便劝说道:
“疍民虽于雷州生乱,然其渔村根基却在崖州。若祸乱蔓延,琼州岂能独善其身?”
王弘业略有犹豫,但仍对消息的真实性半信半疑。
他让黄举天在州府等候,待雷州官方确认节度使的安危后,再行商议。
这一等,便等到了现在。
黄举天不耐烦地推开茶盏,走到厅外的草地上,朝内院望去。
但见花圃前摆着座水钟,全称“受水型漏刻”。
其原理,是将水以恒定流量从漏壶注入受水壶,使受水壶中的水位逐渐上升;
浮在水面上的漏箭随之升高,通过箭上的刻度指示时间。
由于采用了多壶结构和恒定水流,其计时精度,比传统的泄水型漏刻更高。
黄举天不便进入内院;
过去几个时辰,只能站在侧厅外,眺望水钟上的刻度。
“申时初?”
信使差不多快到了。
黄举天记得,从湛江到海口的直线距离,约为一百公里。
虽然海上航行的实际距离会更远;
但古代帆船的平均速度,约为每小时五到十公里。
即便再慢,二十个小时也该有消息传来。
黄举天大步走回侧厅,将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心里确实有些焦急。
全因在他的创业大计中,卢钧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物,身上有两个极为重要的优点——
“仁善”与“中庸”。
仁善,意味着黄举天发展民生的许多举措,都能在卢钧处得到共鸣与支持。
就像初抵广州时,黄举天与卢钧虽是首次见面,后者却相信他有治瘴的能力,并在程序上鼎力配合。
君子中庸,则意味着卢钧行事中正适度,恰到好处,对下属的掌控欲不强,给予足够的自由。
简而言之,卢钧是个好官,是五姓七望中少见的真正有德行者,绝非王弘业之流可比。
只有卢钧这样的人物长久主政岭南,黄举天才能在官僚体系的庇护下,茁壮成长,充实势力。
他甚至准备好了一套强有力的说辞,打算当面劝导卢钧放弃升迁,继续留在广州。
倘若卢钧此番当真发生意外——
下一个岭南节度使,未必会对他青睐有加。
想到这里,黄举天的目光再次投向水钟。
申时末。
王弘业麾下的年轻幕僚姗姗来迟,请黄举天到内院议事。
“不在正厅?”黄举天挑眉问道。
“明公说了,有些话不方便在外谈。”年轻幕僚低声解释。
黄举天心中冷笑,倒要看看王弘业又在卖什么药。
于是跟在幕僚身后,绕过那座水钟左转。
经过州府后门时,有辆马车恰好停下。
一名仆妇,扶着一位穿着素雅的少妇走下车来,后面跟着春秀与文崽。
黄举天与春秀对视一眼,随即转移目光,继续前行。
从马车前经过时,他有些担心文崽露出破绽,如喊出“黄县丞”之类的称呼。
然而,文崽却像个初次见识大场面的懵懂稚子一般,在院子里左顾右盼,全程没有将视线聚焦到黄举天身上。
‘很好。’
黄举天心中暗赞。
他果然没看错,这对母子都是可靠的人才。
琼州官衙并不大。
离开后门,没走几步便到了王弘业的住所外。
只见王弘业正坐在一棵树下抚琴,长须随风轻扬,神情悠然自得。
身边除年老的幕僚与四名护卫外,还站着个中年人,正一脸恭维地说着什么,满是讨好之意。
王弘业抬了抬下巴,对身旁的年老幕僚示意。
顿时,年老幕僚走到那中年人面前,掀开衣袍下摆,两腿分开站立。
中年人见状,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但很快便跪了下来,缓缓爬行,从年老幕僚的胯下钻了过去。
完成这一举动后,中年人竟还笑着在王弘业跟前磕了个头,仿佛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年轻幕僚低声解释道:
“黄县丞莫怪。
“此举乃是明公借‘胯下之辱’改造而来,名曰‘胯下之荣’,专用于接纳投效麾下的庶族平民。
“其中寓意深远,绝非羞辱。”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
“明公常言,昔日韩信受‘胯下之辱’,忍一时之屈,终成一代名将。
“此仪式正是取‘忍辱负重’‘与有荣焉’之意,寓意投效者需放下过往身份,以谦卑之心重新开始。
“凡通过此仪式者,皆被视为心志坚定之人,日后必得明公重用。”
黄举天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
“原来如此,倒是有趣。”
实则暗想:
‘王弘业狂妄自大,以如此方式羞辱位卑者,还敢美其名曰,寓意美好?”
‘待春秀掌握关键情报后……即便不能杀他,也定要在他离任前,彻底消除这等败类带来的隐患!’
年轻幕僚见黄举天神色平静,迟迟没有表示,便不再多言,引他朝王弘业走去。
“明公,黄县丞到了。”
王弘业琴声未停,头也不抬地说道:
“嗯,举天不妨……”
黄举天却直接拱手打断:
“敢问刺史,雷州可有消息传来?”
琴声一顿,王弘业似对黄举天的打断颇为不满:
“……不妨落座,待本官弹完此曲。”
黄举天却不为所动,语气坚定:
“此事关系重大,下官实在不得不急着问清。”
琴声戛然而止。
王弘业高抬双手,露出腕间佛珠,缓缓起身走到黄举天跟前,笑:
“澄迈确有能吏。
“如黄县丞所言,疍民攻打了雷州,还掳走了卢使君与一众儋州、崖州县官。”
黄举天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立即追问:
“广州方面可曾出兵解救?”
王弘业拍了拍衣冠上的灰尘,语气淡然:
“节度副使未到任,如今由行军司马主事。
“其人已指派民兵府兵,寻找使君下落,并通告附近各州经略使与刺史,要求配合。”
他顿了顿,瞥了黄举天一眼,继续说道:
“而琼州不在其列。
“所以,此事与我等无关,黄县丞莫要再过问了。”
黄举天微微颔首,语气平静: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