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 言学书平清明深理 梅香嫂取欢叙幼往 (第2/2页)
那廷春将佩玉送还于洪氏,直往前院而去,正见王水荷、林秋月、梦雁几个聚言。遂上前去,三人见他而来,便俱迎上。廷春笑道:“众位言些甚么,不妨算我一个。”秋月笑道:“我先到这儿时,见他两个尚寻洪太太丢的那玉类。我告知他俩你现已寻着,给太太送去。”梦雁道:“不知太太给你甚赏物否?”廷春道:“咱等素日里短缺甚么,只是求其往后多恕咱等小过。”梦雁道:“寸小过错,洪太太会言些甚么,应向刘太太夫妇两个说方是。”水荷亦道:“幸今日这玉是寻着了,险些叫咱们背上个窃贼之嫌。”秋月问道:“此是怎般说,失了物怎得要咱等背了罪?”水荷四下望一番,见周无一人,轻言道:“刘太太同俺们在此寻时,竟还找至咱卧房里去,此真似咱等寻着了不欲送还类,恁瞧此像甚么话?咱等于他眼中就为此样么。”梦雁道:“咱等说甚么皆是无用的,他觉之我等如何便为如何,他说甚么便是甚么,怎由得咱们解辨。”水荷又道:“昨儿二位太太赏我些银钱,同聚攒那钱混于一块儿,存于一盒内。幸刘太太不曾寻着,若其寻出来,春妹妹尚未寻着玉,我身上疑罪跳那河里亦是难净了。”秋月笑道:“不知刘太太丢甚钱物,亦或其他太太丢甚东西。见你钱两较多便这般疑你,这尽为日子里忙累所省,刘太太便是再怎不好,亦不至不晓事理。”梦雁道:“金凤姐今一去,不知那时方回,明安居内观学,刘太太亦不许俺们轻见。”廷春道:“俺们也不便动扰,刘夫妇两个盼其甚迫。”只听秋月又道:“我忽忆起十数日后便为金凤姐生日,咱们也需得备下些礼方是。”水荷道:“此为必应,只是我想其定于二老处先过了,待完时方回此来,咱等可借此闲隙细商一番。”梦雁道:“水荷姐言之正也,待闲时亦需同明安并余下姊妹等议番。”秋月也连连称是。几人又谈上一轮,秋月忽道:“只顾咱们了,春妹妹尚未食饭类。汝先暂去,我几个先于静处讨议。”廷春遂别过他三人,自个去了,秋月三人亦进屋详言。
暂不言春合院之事,且说王夫人、李金凤一行乘车马直朝前行。陈菱几人乘宽大车于前,那朱淑人往外头看去,对朱宜人道:“前头将至梅香嫂住处,咱们回时倒忘了赴彼言话,待至之,不妨暂止车马,略说两句为好。”宜人道:“此亦为好。”不过略眨目功夫,车马于一人家门前止之。二位姑母同陈海下车来,陈海又扭首对陈菱三个道:“汝等若不欲同下,可暂留车上,我几个不过说上两句便回。”陈菱道:“待里头也觉甚闷,吾等一并下去。”说罢同张桂福、陈明一两个依次而下。后头李文贺于内见了,问道:“他等怎的止于一门外不前?”李金凤望一眼,回道:“此为明安堂兄舍处,二位姑母想是欲见其一面。”王夫人亦道:“咱们若不紧赶行路,亦可前去一会。”李文贺点首应下,乘车马至前,三人尽下。朱淑人上前叩门三下,后于旁观其变。只听里头传过话来:“怎的方出不多时便回也?”朱宜人笑道:“吾非你夫,先开门见过后言。”见大门开处,一妇人走出,身略发福。那妇人一见宜人几个,不禁喜道:“怎的红儿到此处来?”宜人道:“先前回时粗会一见,未可多言。此些时日又于家中多伴爹娘等,也忘到贵处一叙。今动身要回,故到梅香嫂处言些辞话。”此时李金凤等亦赶来,梅香嫂将众人邀进。
朱淑人问其道:“良水叔不在此么?”梅香嫂道:“他方才动身赴镇上,谁知去得不多时,芳儿你便同红儿到此来。”几人说些闲话,又叫陈菱三个上前拜过。梅香嫂一见他三人,又笑道:“岁月跑马一般快,我昔日观他等尚小,今一见俱这般大了,都该我喝他们喜酒之时了。不知恁三人那个先叫我老婆子沾沾喜气。”淑人笑道:“他三个俱不曾类,嫂子要喝喜酒,只怕稍晚些类。我现正因菱儿嫁事而苦愁类。”梅香嫂又道:“他三个那个大些?”陈菱开口答道:“奴家年岁为长,次之为表弟明安。”梅香嫂细观其一番,后笑道:“我当是那个,原来竟为姑娘。往年小时你同明安于吾处耍玩,还同俺有说有笑。那时姑娘便长一张极中看脸面,今日再见更甚当年。我届时还说姑娘日后非上乘之家不嫁的,如姑娘同凤儿这般神仙似之样,自不消愁无甚好人家寻上。那时俺处有一大黄狗,你二人于院落里,那畜生朝你俩而去,你见了甚怕,忙拽过明安便往外跑去,因跑得急,绊摔于地,连明安也一并拽倒。过后我抓着那畜生好一收拾。姑娘那般中看脸面,若坏了可还了得。”众人听罢,皆一阵欢笑。李金凤亦忍笑将脸别过一边。陈菱亦笑道:“那还万谢替俺报了仇类。”只见朱宜人起身道:“我等现也该行,不便多扰。”众人也都一齐起身欲辞,梅香嫂送至门外,又叫住李金凤道:“既他几个喜酒我尚盼不得,那我便候着早日喝上你同明安喜酒类,不知可得久候否?”金凤笑道:“绝不叫你老人家久候,届时也莫要忘带着喜钱。”梅香嫂道:“啊也,我备着不知多少日子,就候着你请类。”金凤等笑着辞过,各上车马,扬长去之。
众人行过一段路,朱淑人问道:“咱顺那条路径行之?”陈海道:“我已同李兄议过,由去城里那段路而行。”只见张桂福对陈菱笑道:“方才于梅香婶处言那事可是真否?我那时却不在旁处。”陈菱推笑道:“便为真又怎的,谁小时还没个笑事。”陈明一也道:“你摔倒便罢,却累及朱兄长。若他亦破了脸面,日后大喜之日时叫旁人见兄长那般如何讲类。”众人皆大笑起,陈菱笑骂道:“你若叫明安、金凤妹两个听着了,不知怎拧你那嘴类。”陈明一回道:“兄长两个岂仿汝一般,常以行搅动扰俺为趣。”朱宜人于旁笑道:“咱这一处倒为热闹,只惜王嫂子那处忒冷寒些。”那王夫人一行于后头,听着前头传过那一阵欢笑声,李文贺笑道:“不知他等言些甚么这等热闹,倒显咱处冷了。”王夫人道:“想是复叙方才于梅香嫂处谈那欢事儿。嫂之言亦甚佳,凤儿这脸真如老天厚赐一般。”李文贺点首道:“我观明安亦为上进之才,将凤儿予其,可无虑也。”
众人一路行至城里,时近午时。陈海叫马夫将牲口于一空处歇下,李文贺亦将牲口暂止。二位姑母同陈菱三人一齐下来,李文贺上前道:“目下距饭时尚差些时候,咱等也久未去府里头,今可一去,略会旧友。”陈海附道:“亦可。”李文贺复转回车上,陈海又对张桂福等道:“稍会儿进府去,恁几个不可胡乱走动,此为尽集兵马所在。”他等连连应之,陈海招呼着齐上车去,与李文贺那车马一前一后而行,行至府前。李文贺将王夫人母女请下车来,又见一边陈海赶着牲口而来。那守军见为李文贺夫妇等,遂开门邀进。几个军士代将车马带入,众人齐进府来,张桂福等观府城之雄阔,军士之盛威,无不暗称祖上之能才。朝前行得一段路,迎面走来一人,三十多岁年纪,颏下须飘。来人一见李文贺,不禁拱手笑道:“怎的李兄今贵身临此,未意尊驾,下官多失迎礼。”李文贺回礼笑道:“前日团圆佳节,远回旧土访亲,今回官处,顺赴此一会。范尚书久未相会,今正顺意。”范庆天又对陈海拱手道:“前年与陈兄一别,久不一会,今二位各带贵眷至此,有失迎备。今可摆酒二桌,一来叙久逢之语,二来为尽于众饯行之礼。”李文贺两个又说些谢语,王夫人、两姑母亦上前见礼,又叫李金凤、张桂福四个拜过。范庆天同陈海二人言过辞话,离之长去。
几人一路行至一署内,陈海又嘱道:“此为恁表兄之所在,里之所物,无一可轻动。咱等稍处少时,食罢饭食便去。”李文贺道:“吾去邓府主处一叙,陈兄若亦得此意,可并去也。此交于吾妻并淑人等。”陈海亦称好,同李文贺一并而出。王夫人于二位姑母入座叙谈,士卒由外进之,奉上茶水。张桂福三人于一旁游观,心下谨挂勿触。桂福对他几个笑道:“明安于此倒也为一佳处,虽无管民之权,却亦不可叫人小瞧亵渎。”陈菱亦笑道:“既如此,何不你也习身文武,统千军人马,岂不威风。”两方处皆有说有笑,不觉已为饭时,李文贺行进称外头酒已备齐,叫众人皆去一坐。他等行至一阁内,只见两桌酒席正中摆。其府内之官范庆天已于旁候着,另有旧识高景、朱久存、徐贤、赵平兴几个。几人相见不住问见。另有未能至者,托他五个代己传话问好。众各相邀入座,王夫人等于另桌坐定,众人执杯畅言。
众人吃罢饭食,少叙片言。李文贺等收拾齐行装,就要称辞。范庆天等直送至府外,高景又笑道:“李贤弟若得闲时,望多回叙。”徐贤、赵平兴又同陈海说些离语,他等亦各道辞,乘车远去,范庆天等自回府内,不题。
众人出得城来,上得一条大路,往前行一段,两车马皆停。李文贺同李金凤两个下来,陈海一行亦下。李文贺道:“行至此路,往下咱等便不为一道了,就此别过,陈兄等后会。”陈海亦称再会。李金凤又与陈菱三个告别,张桂福笑道:“望复见时,俺们可喝上表姐喜酒类。”众人皆笑,朱宜人笑道:“你那口真个笑言不绝的。”一行人各辞归车,两道离去。又道是:
两道群雁,竟作隔行异途。
圆而散之,另择佳时复会。
不知此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