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宴团圆群赏中秋 李金凤以月论物 (第2/2页)
朱平清方出大门来,只听一旁传过争闹之声,朝旁一视,却见四人于一马车前,一女正同一人不知争甚话。朱平清怎不识得那几人,一女者身着翠玉绿外衫,梳一头齐肩柳发,一双黑底金线绣花鞋,此女子名唤陈菱,为己表姐是也。同其争闹那人二十来岁年纪,为陈菱之弟陈明一,余下旁者二人,一者亦二十左右年纪。此乃二表弟张桂福,另者乃大姑父陈海,于洛阳处任官,朱宜人一家子亦为此地。朱平清忙上前叫止他二人,又拜见陈大姑父。陈菱见平清而来,面怒尽散,笑道:“啊呀,走这许多路程,目下终得相见也。只顾方才言语,竟连院子也忘进了。”朱平清问其道:“你方才同陈表弟争闹些甚么?”陈海道:“明安你不晓得,你表姐他两个常为些小事而争闹。方才一事,吾等于镇上之时,仅因你二弟不欲同俺一道转悠,只想留于车上。怎奈你表姐却硬拉他下来齐走,便此般争执不休,直至顾大姑爷几个采买已毕要走,他两个仍争之,没奈何只得空手而回。方才快回时,菱儿又埋怨起,他二人逐又争闹起来,故有方才那般。”张明一道:“兄长且听,因我那时身子正乏,非是我不欲同菱姐等人游转。”张桂福道:“眼下休争许多,咱此不已至兄长院处?现已近晌午,咱们吃罢了饭,叫兄长领咱同去镇上便可。”平清听后道:“咳。我当是甚么事,竟又为此些琐碎之事。桂福兄弟方才言之正是,待会儿吃了饭食,再复去也非不可。况姑母几人今难得而回,定多留居此几日,未知菱姐觉之如何?”陈菱道:“那便依明安之言罢了。”陈海道:“咱也休立于此了,有甚话先进了院去继言。”又转对陈菱道:“你二人也应收些性子,于咱们一处到也罢,倘若叫姑爷几个知晓,此成那般。”他二人连连应允。
几人进得院子,正逢李金凤而来。张桂福见着,笑道:“兄长真个好福气,有个这般貌好的随身丫头服侍着。”朱平清忙止道:“可休得乱言,此是吾姨母之女。”后又笑道:“只是待俺太奶奶,好似真如丫头家仆一般。”李金凤笑道:“这般说来,我倒是生生把自个劳成丫头一般。”平清亦笑道:“若你真成个丫头,只怕主子还不好管哩,此世间甚物会叫你怕的。”张桂福又问其现几岁,平清道:“大你一岁,应以姐称其。”陈海近前笑道:“果真你几个齐聚一处,那话语好似开了闸一般。汝等且先去见过了太奶奶几个,而后去何处言甚话,皆由你们而择。”
且言陈海几人直到后堂处,又交代陈菱三人一番话,领着五人而进。进之,见朱恭人同朱风娘正同吕老太言语,说些久别重逢等语,于此不必细表。朱平清等上前拜过,朱恭人又笑着同其说些闲话。朱淑人对陈海道:“你几人于镇上买着些甚么?”陈海道:“因些突事,甚也不曾买得。”朱宜人又道:“眼下已近晌午,可曾传下备饭否?”王夫人道:“方才叫秋月等数名丫头将些前后两处闲屋拾掇一番,给诸位暂歇宿,尚未下此令。”逐唤过廷春来,叫其传令下去备饭,廷春遵命而去。不多时回道:“已吩咐秋月、水荷、梦雁几人速去备了。”李金凤道:“吾亦同去助之,也可多省些时。”朱宜人笑道:“也好,凤儿也甚晓事。只是咱家内之些许人,倒不及一女儿家。”金凤不待其说完,已奔出屋去。至灶房处,见着王水荷等人,上前笑道:“若于平日里倒也罢,因今日许多亲戚而回,故要多备饭食。廷春又须留于老太太身旁,仅你五人定较素日多费些力,现算得我一个,与诸位分些累乏。”水荷笑道:“金凤姐同俺们有福俱享,有累共任,不枉平日一场。”梦雁亦道:“咱能进得此院,也算前福未尽。”几人边言语边劳忙,不题。
话说朱平清又同朱恭人、朱风娘两个说些话语,后辞之而出。张桂福几个跟其身后,几人直至平清屋内,落座相谈。陈菱道:“仅说些话倒也无甚趣,甚闷人的,明安可晓得此又甚转处。”朱平清笑道:“此地俱可转得,只是眼下临近饭时,不便而出。待吃罢了饭,去大槐镇上也好,于村内外各处也罢。俱为游玩之好地处。”此时张桂福却瞧见桌上那青伍剑,不觉起身行至跟前。拿起复转回,陈明一道:“此是兄长所使剑否?”平清回称是,张桂福笑道:“未知明安可容吾试看一番。”平清道:“可。只是千万留意则个。”桂福抽出剑来,紧持手中,于屋内走得两步,对无人处胡乱挥刺几番。转身对三人笑道:“想必杀敌便是这般,诸位觉我所仿几分相似?”平清笑道:“此于战地之上须得依敌而变,观敌招数变己出手之招,更须寻敌之弱绽。诸般兵器各有其术,非是乱舞而行。”陈菱道:“此些话语俺们外人怎参悟得透,仅偶见得别人耍过。若非职所需,何人会学此。要练成又非一日两日,其中多少苦非所学者可知也。”平清笑说道:“自古文武双全者许多,若是欲学,又吃得苦。落个文武双才,如此文可出谋划策,武可斩敌夺阵。”陈明一道:“兄长这口剑可曾使得否?”平清回道:“前些日子便曾使过,战敌诛将甚为好。”桂福道:“你斩得何人?”朱平清逐将赴远征叛一事略一说,他三人听罢都一吃惊。陈菱笑道:“既如此,你便将此事详述于吾等听,带兵打仗之事俺们也从不曾听旁人细说。”张桂福、陈明一也连连催之。朱平清笑道:“说来也无妨,只不可叫姑母几个知晓。”见他几个应下,平清此才述起。讲至险遭贼人暗箭所害之处,陈菱骇道:“真个万幸,若非那李猎户,余下都不敢想。”陈明一道:“兄长乃吉人也,自有天佑,岂容逆邪可害。”平清喝口茶水,正欲接着讲下。却见外头走进一女来,却是朱宣云到此,只听其说道:“已布下饭来,摆于后院,母亲唤我到此通报诸位。”平清道:“既如此,待吃罢饭回来再续说便了。”陈菱三人也一同起身随其而出。
几人来至后院,正见一屋内已摆两桌,上置菜饭,吕老太、王夫人等一众长辈已各入座,李金凤、林秋月等于另一桌。朱淑人见他几个到来,忙让进来。几人进去,同金凤等坐另一桌。顾东隐取过坛酒来,走至朱平清那桌,放于桌上笑道:“明安可欲同弟兄姊妹们饮些否?”朱平清应而谢之,张桂福道:“此饭菜食起来,不是天上仙宴,便乃人间皇上饭食。饮下这酒来,真个赛神胜仙了。”李金凤笑道:“你兄长是吃惯了的,早时亦是你此般说。我随手一弄,竟得此恁多赞许。”陈明一笑道:“我方才言之虚否?兄长果真吉人,此不日日享着仙福。”张桂福端一碗酒道:“此一碗同李表姐相敬了。”李金凤也端过酒来一饮而尽,朱宜人见状道:“你为女儿家的,应遵其样方是,此成何话。”李文贺道:“今难得此一聚,略饮些也罢,只不可过便是。”吕老也道:“今日过节,那个想喝些酒俱可喝些。何必管那许多规矩,扰了兴致。”众人复动箸而食,朱淑人道:“父亲可要喝些否?”朱天丰道:“我是不喜喝酒的,叫大儿两个喝罢。”不多时碗空盘净,朱平清等先行离去,金凤同秋月几个收拾残桌。
朱平清一行复回屋内,张桂福正催之继讲。平清正欲开口,忽记起甚么,道:“陈表姐可还要去镇上否?”陈菱道:“镇上倒也欲去,那便同母亲几个转告一下。”几人又出,至堂屋处,正巧朱淑人几人已回。淑人听后允之,又叮嘱几句,平清等辞过而出。张桂福道:“咱唤上李表姐否?”平清道:“如此。你几个于此候着,我前去一番。”说罢,直往灶房处而去,正逢李金凤等将碗碟取来,平清逐将来意道出。金凤笑道:“你们是正气力足也,吾身却非这般,恕不可与你同去,不妨叫宣云随着。”平清道:“伯母是不叫他轻易出的,仅俺们几个倒也罢。”言毕,辞过金凤而回。见了陈菱等,将方才所言道出。却不见了张桂福,平清问其何处而去。陈明一道:“他方才称要回屋片刻,不知何故。”正说着,只见张桂福已奔来,手中拿着自己那青伍剑。平清问道:“拿它出来是那般?”桂福笑道:“恐街市上遇着那不讲理之人,以此唬之。”平清道:“何须如此,若真遇着,为兄的一拳一脚也可叫其吃尽苦头。带之亦非不允,只不可乱使。”几人一路说笑,一路外走,不题。至日将落西山时,他几人才回。众人说笑着走至院内,朱宜人望见,道:“吾儿手中何物件?”张桂福回之。朱宜人又对平清道:“你为兄长的,怎可轻易将此兵器于他人耍玩,若伤着人怎好?”平清连称日后不再行此。
夜布遮空,皓月挂照。众亲吃罢饭食,洪氏道:“不妨将桌凳挪至院中,聚一处赏月可否?”朱天丰道:“此也可,妹丈捎回那桂花酒等也可搬出。”便叫水荷、梦雁李杏将桌凳抬出,朱平清又同朱泽松将桂花酒取来。朱风娘又取一盒来,对吕老道:“老母不便饮酒,此有上好桂花茶叶,可品之。”吕老笑道:“正好我最喜饮此茶,只消取一半便可,余下的叫诸位也品一番。”朱淑人同宜人又端过月饼、果子而来。陈菱对平清道:“我看后头那假山亭子倒是一好去处,此处亲戚许多,言语不甚方便,咱几个不妨去那赏月。”平清点首道:“如此也好,待我去唤金凤几个,拿些酒水果子再去。”便找着李金凤张桂福几个道明了,他几人也称可。便对各自母亲表明了,取酒一壶,点心果子各一盘。齐至亭内。张桂福将酒倒上,因陈明一同陈菱不喜饮酒,只同平清饮了。李金凤亦自倒一杯,品之称赞不已,与他二人一道享之。陈菱笑道:“金凤妹真如女中英豪一般,再叫明安授你些武,那便真了不得了。”金凤笑道:“小心姑母等听着,又絮叨不休也。”众人又拿月饼而食,品之亦佳,故多食。平清忙道:“休要今一夜便食尽了,此是京城内带回,甚是稀也。有道是“短享一时,不若留长而享。”所得财富何尝非此,是几日便花完,还是更多之日。”陈明一道:“兄长言之甚是,好物最为难得,既得之,便应留心甚惜。”桂福道:“我方才见桌上似有鲜肥肉蟹,何不拿些来。”平清道:“诸位于此候着,我速拿些来,恐晚了一口也吃不得。”说罢离座出亭。
待其走后,几人又说笑一番,忽见李金凤望月无言,陈菱笑道:“凤妹妹于月亮上看出些甚么来?”金凤道:“万事俱有始有终,方才明安所言虽是不错,只是无论世间何物,终有个止处。同这圆月一般,总不会长久圆满。又如今日之宴,总有个散开,不论此一时如何,至明日便为过往。”陈菱道:“此便正了陈表弟之言,目下所得之好甚是不易,终有一失,须好好爱惜方是。”正说着,只见平清手端一盘,盘上摆蟹数只而来,笑道:“幸而早去,若慢一刻,只怕无也,那宣云真个喜吃,吃得不少。”众人分而食之,春合院内言笑之声不绝,圆聚之福四映。真个好一番美景之状。至夜深,众人撤去桌凳等物,各归而宿。朱平清等人余兴未尽,又说两句话,各自而散。
不知此后之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